“你给我一万美金,那些财产,我全都给你。”
“你把护照还我,自由还我。然后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即便我死在外面,也和你两不相干。”
顾安泽同意了。
一万美金……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在纸醉金迷的洛杉矶,却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大都市的繁华背面,是吃人血的穷困与阴暗。
他那时迫切地想回国,可是忽然之间,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该如何回去。更不敢回去。
因为他知道,离开这一年多,他与温恬之间的距离已不仅仅只是时间这么简单。
那些错过了的、遗落了的……
他再也回不去了。
……
离开顾安泽后的第一年,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年。
他就好像一只离了成鸟庇护的幼鸟,突然暴露在狂风暴雨下,被现实摧毁得七零八落,连翅膀都不知道该怎样张。
那一年内,他为了生存,住过洛杉矶最烂的贫民窟、去餐厅做过侍应者。
露宿过街头、抱着旧吉他卖唱……
甚至因为长相俊秀,被人误以为是个性工作者。
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又是异国人,遭遇过无数骚扰白眼,听过了无数鄙夷与轻蔑。
少年时所有的骄傲恣意,全部在现实的碾磨下丢得一干二净,连尊严都化成灰。
他自己都已经看不起自己。
直到遇见给他最大的人生转折的贵人,霍祁。
那是个冬季的深夜,他在洛杉矶最危险的Downtown街区。
五六个抢劫的黑人少年对他纠缠不休,挣扯间一个少年抢去了他的蜜蜂胸针,掰裂了蜜蜂的左翅,以此向他勒索要钱。
那一瞬,他隐忍了积压了数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几乎是豁出命与他们疯狂打了一架。
他最终打赢了,可是自己却也没有没落得什么好。
那一次他整个左臂被伤了整整四刀,最深的一刀甚至可见臂骨。肋骨断了一根,头也因受创而轻微震荡。
他浑身血迹地晕倒在洛杉矶街头,路人避之不及。是路过的霍祁将他救下,因见他同样是华人,他带他去了医院,为他出医药费治伤,最后又将他带回家。
霍祁与他不同,他是上世纪就举家移民的华人。家中的游戏行业在洛杉矶做得很大,其技术已经到了世界都赫然有名的地步。
不知该如何报答,养好伤之后,他便留在霍祁身边帮他打下手。也是因此,霍祁在无意中发现,他在做游戏上的天分。
于是,自那天后,霍祁教他工商管理与游戏代码。
离开学校这么久,他在异乡漂泊沉浮,在现实社会里摸爬滚打,早已发觉有时课本上所学到的,未必会是进入社会便有用的。
他二十岁,可是这两年里他所经历的所有,让他的心里早已超越了二十岁。
他迫切地想要学一门技术,成为他走入社会时可傍身的资本,他想成为真正有能力的人。
这一学,便又是一年多。
彼时他已经将近二十三岁,算起来,来到美国已经有四年,如果按照他当初和温恬所约定的,她应该已经大四,即将毕业。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够让一些记忆都趋于平淡,也能醇酿般让一些回忆越来越深。
他显然是后者,每个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来,可是,他早已对回国、对见她不敢抱任何希望。
他不敢。
他终究还是失了约。
他想,她应该会很失望吧?
她也许会很怪她,会很怨恨他……更或许,她也许已将她忘了,开始了新生活。
直到今年年初,有一天,霍祁突然对他说:“顾骁,你回国吧。”
一瞬间,他愕然地睁大眼。
“你心不在这儿,那么又何必一直勉强自己留在这儿呢?”
“回去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还年轻,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等你的人难过。”
……
原来是霍家离乡多年,霍家掌舵的老爷子思乡心切,早已有想法将霍家的游戏产业进军中国市场。
他们打算先在国内开一个游戏公司试水,可是国内的公司必须要一个熟悉国内市场的国人来裁决。
那一刻,霍祁想到顾骁。
也是那一刻,顾骁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顾骁是寻找温恬的下落。
联系到了曾经的那些朋友,听说了他这数年的经历,他们所有人都不禁既唏嘘,又感慨。
通过宋城侧面打听,他听说她成功考上了Z大,也成功去了Z城。
毕了业,签了一家出版社成为了一位作者。
当初那个唯唯诺诺,连课间要不要去看他打篮球的没有主见的小女孩似乎彻底消失不见了。她真的就像他想的那样,变得自信独立,变得优异,变得让他都不禁觉得惊艳。
曾经跟他承诺过的,她都做到了。
他欣慰,却也心酸。
……
回来的这半年多,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
只是每一次他说服自己去迈出第一步,这几年的黑暗生活就仿佛一阵噩梦将他层层包裹。
他不敢,没有勇气,更是因为打心里无法泯灭的愧疚与自卑。
他想,她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那么,他就不该再自私地去打扰她。
他只要这么远远地看着,只能还能看见她,已经是最好的了。
……
…………
顾骁说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有凌晨三点了。
床头上的闹钟嘀嗒嘀嗒,把这几年的一切全部一点一滴汇聚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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